2024年1月16日晚，一則工業軟件領域重大消息在坊間爆出，以下簡稱“合并事件”

英文摘抄：On January 15, 2024, Synopsys, Inc. (“Synopsys”), entered into an Agreement and Plan of Merger (the “Merger Agreement”) by and among Synopsys, ANSYS, Inc., a Delaware corporation (“Ansys”), and ALTA Acquisition Corp., a Delaware corporation and wholly owned subsidiary of Synopsys (“Merger Sub”). Pursuant to the Merger Agreement, and subject to the satisfaction or waiver of the conditions specified therein, Merger Sub will merge with and into Ansys (the “Merger”), with Ansys surviving the Merger as a wholly owned subsidiary of Synopsys (the “Surviving Corporation”). As a result of the Merger, Ansys will become a wholly owned subsidiary of Synopsys. Synopsys’ board of directors has unanimously approved the Merger Agreement.

直譯：2024年1月15日，Synopsys股份有限公司（簡稱“Synopsys”）與ANSYS股份有限公司（一家特拉華州公司，簡稱“ANSYS”）和ALTA Acquisition Corp.（一家特拉華州公司且是Synopsys全資子公司，簡稱“合并子公司”），三方簽訂了《合并協議和計劃》（“合并協議”）。根據合并協議，在滿足或放棄其中規定的條件的情況下，合并子公司將與ANSYS合并（“合并”），ANSYS作為Synopsys的全資子公司（“存續公司”）在合并后存續。合并后，ANSYS將成為新思的全資子公司。Synopsys董事會一致通過了合并協議。

這個合并事件，從昨天到今天，引發了業內人士的廣泛關注與解讀。但是在筆者所看到的為數不多的解讀文章中，基本上都是站在技術視角進行解讀。在本文中，筆者嘗試用一個不同視角來觀察和解讀這個合并事件。

合并事件帶來的某些變化

兩家公司16日股票市場市值顯示，Synopsys是751億美元，ANSYS是301億美元。至此，一家具有千億美元市值的工業軟件企業因合并事件而浮出水面，這是該領域從未達到過的企業體量。從此樹立了工業軟件企業的全新標桿。如圖1所示。

兩家工業軟件公司二合一，在市值體量上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在年銷售額上有了創紀錄的提升，是看得見的變化。

根據兩家公司CEO/CFO聯合官宣的合并說明文件，合并后的新Synopsys，將具有“從硅到系統，從系統到硅”的戰略級新能力，技術創新方向將發生根本性改變。如圖1所示。

通讀整個說明文件，筆者認為，圖2是整個說明文件中最畫龍點睛、最重要的一張圖。在圖2中，“硅（silicon）”指芯片，“系統（system）”指各種機電軟網一體化的復雜產品系統。“從硅到系統，從系統到硅”，是指從企業內研發制造鏈到企業間產業鏈，從縱向到橫向，從微觀到宏觀的跨領域、跨鏈、跨生命周期的閉環式產品研制能力。

如今參與提供“從硅到系統，從系統到硅”產品開發解決方案的工軟企業有不少，但是在業務能力供給上都是“鐵路警察，各管一段”，例如在芯片的設計、驗證、仿真、封裝、測試等流程中，用戶不得不采用多個公司的多種工業軟件，分門別類，專業對口，各自完成自己的研制任務，至少，用戶需要同時具有Synopsys和ANSYS兩家公司的工業軟件，才能齊備完成芯片任務的手段，而且在使用中，須在不同軟件界面之間反復切換。不久后，合并了ANSYS之后的Synopsys公司，具有了[敏感詞]提供“從硅到系統，從系統到硅”跨域、跨鏈、跨周期產品開發解決方案的能力，用戶采用一家解決方案就可以支撐全部芯片研制過程，稍后很可能需要切換的軟件界面會越來越少。

一家公司的企業能力和解決方案的提升，以及由此給客戶帶來的種種好處，也是看得見的變化。

看得見的變化還有合并后的年度銷售額、人員總數、客戶總數、市場覆蓋率等。

根據筆者41年的工業軟件從業經驗和觀察，看得見的變化，往往還不是最重要的變化，看不見的變化，才是最重要的。兩個企業的真實合并過程，往往比官宣的合并過程要長一些，有可能會持續兩三年，才能把各種合并所產生的“后遺癥”處理完畢。

22年前，筆者在美國工業軟件公司工作時，經歷過公司合并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出現了很多看得見和看不見問題，例如兩公司同類部門合并后對冗余領導或員工的換崗與裁撤，同類產品該如何取舍、延續開發與支持，同一客戶該由哪方銷售團隊接手，同一地區的直銷項目該如何進行再次分配，同一地區兩公司的代理該如何避免內耗沖突等，不管是動了誰的奶酪，都會引發一串連鎖式矛盾。另外，不同的企業文化，很久之后才能融合，各自的心理落差，較長時間方可消弭。

除了上述內容之外，筆者要說的一個很可能大家都看不見的重點是，這次合并事件產生了一種在壟斷型企業發展戰略支配下的、典型的新質生產力。

新工業革命的新質生產力

什么是新質生產力？2023年12月18日，中央財辦有關負責同志根據2023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精神，對新質生產力做出了定義和解讀：“新質生產力是由技術革命性突破、生產要素創新性配置、產業深度轉型升級而催生的當代先進生產力，它以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及其優化組合的質變為基本內涵，以全要素生產率提升為核心標志。”這一解讀具有很高的政治站位、深刻的科技內涵和豐富的技術含量。

如果仔細審視一下合并了ANSYS之后的Synopsys公司，就會發現，其在圖2中提出的“從硅到系統，從系統到硅”的宏大技術路線圖，貫穿了從傳統芯片、先進計算、高技術、汽車、航太、工業設備、機器人到其他復雜產品系統的工業軟件解決方案，是多么的豐富與強大，既有產業廣度，又有專業深度，亦有全球視野的戰略高度，更有工業軟件的功能厚度。

“從硅到系統，從系統到硅”是一種以強大技術能力為依托的戰略躍升，帶來的是技術上的革命性突破，生產工具上的組合式創新，復雜產品系統的便利呈現。這種突破和創新，必然會給生產要素的創新性配置提供十分有利的條件。企業的天職就是采用各種生產工具來優化配置生產要素，生產工具的提升，帶來的最直接效益就是生產要素配置的優化，產品質量和生產效率的改善，客戶對企業和產品的滿意度提升。

筆者認為，工業軟件是典型的數字化高技術勞動資料（生產工具），原材料和產品（硅/系統）是典型的勞動對象，軟件用戶是典型的新時代高素質勞動者。三者之間的相互作用，迸發出來的就是一種新質生產力。

即使單從新質生產力字面意思來理解，新質中的“質”字，可以理解為質量，品質，本質——用[敏感詞]所具有的高質量的“從硅到系統，從系統到硅”體系化工業軟件解決方案，研制和生產高品質的系統級復雜產品，本質上是數字虛體融入物理實體（CPS），以數字虛體生產力替代物理實體生產力，以數字虛體來更好地驅動和優化配置物理實體的運行。

因此，Synopsys公司所展示的“從硅到系統，從系統到硅”技術能力，顯然符合新質生產力的定義。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Synopsys[敏感詞]具有的“從硅到系統，從系統到硅”解決方案，是一種具有壟斷性的先進技術能力。這種壟斷性所帶來的負面作用，還需要進一步觀察和理解。鑒于這個合并事件計劃在2025年完成，其所涉及的審批流程繁多，所適用的法律法規條文和市場規則也比較多，能否順利完成合并，還是一個具有某些不確定性的事件。

工業軟件市場在巨變前夜

在剛剛出版的《工業軟件云戰略》書中有如下論述：“工業軟件并不僅僅是軟件，而是工業知識精髓和工業屬性在數字空間的凝聚與映射。工業軟件向何處去，決定了工業向何處去。今天的計算框架，已經發生了根本性變革，軟件生存與發展的土壤，已經從“地面”變到了“天空”，從單機和局域網升級到了“云端”；超融合的過程讓數據按照軟件制定的規則自動流動，堅實的“數字底座”讓數據、信息、知識無處不在；工業發展的范式，已經發生了轉換。優化工業軟件，決戰數字空間，是百年難遇的機會窗口。”

鑒于工業軟件同時具有工業屬性和軟件屬性等多種屬性，優化工業軟件，有眾多可選擇的不同路徑。

從工業軟件的工業屬性來說，可以針對細分工業領域，開發不同細分功能的專用軟件。現有的十余大類、近千小類、約2萬種工業軟件，已經充分說明了這是一條成熟的、經典的工業軟件技術發展路徑。因此工業軟件在過去五六十年，一直是較為平穩、緩慢地發展。漸變為主，巨變極少。充分展現了其工業屬性的細分性一面。細分性的工業屬性，仍然需求旺盛，無處不在，處于快速發展之中。

“從硅到系統，從系統到硅”的全產業鏈、全價值鏈的解決方案覆蓋，證明了解決方案對細分專業的覆蓋面越大、越全則越好，軟件企業就越強大，反之亦然。過去五六十年的工業軟件發展歷程，基本上就是一個聚焦主流工業屬性做好軟件主體研發，再通過常態化并購來彌補細分專業的工業屬性的發展歷程。以大吃小，強者恒強。這又充分展現了其工業屬性的覆蓋性一面。從工業軟件傳統賽道上來說，“從硅到系統，從系統到硅”的覆蓋性，幾乎已經做到了[敏感詞]。在這條賽道上，在看得見的三十年內，已經極難超越頭部企業。

從工業軟件的軟件屬性來說，近十年來，從芯片、存儲、網絡、云計算、操作系統、數據庫、高級語言、編譯器、算法（如AI）等，到區塊鏈、VR/AR、5G、量子計算等，新技術如雨后春筍，層出不窮，計算框架已經發生了根本性變革，因此，另一條工業軟件技術發展路徑也已經大步走在了自我演進的路上，以新一代的計算框架和由此帶來的愈加強大的軟件屬性，來優化、強化、創新、倍增工業軟件的工業屬性，在工業軟件的產品形態、技術架構、功能內涵、開發模式、推進模式上同時進行多元化創新，躍上云端，洗筋易髓，脫胎換骨，讓傳統工業軟件盡快進入到新一代工業軟件的新賽道中，嘗試換道超車，換代超車。這是一種站位更高的工業軟件發展戰略——工業軟件云戰略。

在這條賽道上，在不久的將來，軟件和云逐漸融為一體。云即軟件，軟件即云。工業云即工業軟件，工業軟件即工業云。工業軟件就是工業軟件云——工業軟件云會成為一個完整的、不可分割的概念。以新一代工業軟件為代表的、更具技術先進性的新質生產力，將會發展到一個嶄新的高度。

從工業軟件的軟件屬性來說，大模型、深度學習等AI技術，正在快速融入工業軟件中。筆者預計當今的“計算機輔助人做事技術（CAX-Computer Aided X）”的工業軟件，將會快速變成“人輔助計算機做事技術（MAX-Man Auxiliary X）”的下一代工業軟件，甚至發展到高度智能的“工業軟件機器人（ISR）”。

上述預測在《工業軟件云戰略》書中都有提及。

新一代工業軟件定義未來

在今天的新工業革命中，工業轉型升級與經濟發展的最大變數，取決于兩個關鍵要素：一個是物理世界的新材料——即業界公認的“一代材料，一代裝備”發展邏輯，另一個是數字世界（或賽博世界）的新一代工業軟件——即業界公認的“軟件定義制造”發展邏輯。兩種邏輯，正在統一。兩方速度，正在合體。

物理世界和數字世界，一直是相互作用的：昨天是相互疊加的，今天是相互融合的，未來是完全一體的。

在今天，站在企業的角度看，我們已經看到了CAE軟件企業與EDA軟件企業的融合；站在專業的角度看，我們已經看到了工業軟件和云的融合；站在經濟的角度看，我們已經看到了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的融合；站在產業發展的角度看，未來必定有新一代材料和新一代工業軟件的融合。

“從硅到系統，從系統到硅”，說的是材料，造的是系統，用的是功能，顯的是能力。立足地面，地勢坤，有容乃大，負重前行，展現了一種新質生產力。

工業軟件云戰略，說得是趨勢，造的是底座，用的是模式，顯的是眾力。躍遷云端，天行健，終日乾乾，自強不息，展現了一種更具遠景的新質生產力。

在一個以融合為主流、以變化為主旋律的時代，工業軟件就是最好的萬物融合劑，就是先進的新質生產力。

硅為腦質鐵為體，數物系統軟件魂。人類賴以生存的世界，必將以新材料和新一代工業軟件的速度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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